编者的话

  遇见,是人生最温柔的巧合,是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为我们悄悄打开的一扇窗。它不宣而至,在某个夜晚或是一场雨中,让两条平行的轨迹短暂相交。

  我们无法预知下一次相逢会发生在何时何地,但正因为无法预知,遇见才显得珍贵。因为每一次遇见,都是生命为我们写下的注脚,让平凡的日子有了被记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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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万次遇见(小说)

  高星雨(26岁)

  外公的最后一个朋友去世了。参加完葬礼回程时,外公说,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的时候,由于两人听力都不好,没有交谈成功。透过后视镜,我看见外公掏出口袋里的小毛巾擦了一下眼泪。一路上我偷偷看了他几眼,他都没有发现。

  外公性格孤僻,外婆去世后,他在老房子里独居。这处房子在县城的郊区,离我和父母的住所很近。趁着暑假,我住在这里陪他。回到外公家时,院子里的大白鹅在盆里洗澡,扑腾得水花四溅。最多的时候外公养了200只鹅,如今只剩下4只了。见我们回来,它们抬起大脚钻进了竹子的阴凉处。

  我每天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定时喂鹅,早晨抽水浇园子,傍晚打扫屋子院子,偶尔修剪花木。日落时分,我会爬上屋顶,一边喝白粥一边看夕阳西下。外公早晨在院子里走走,其他时间主要用来看新闻听戏。我们俩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去世的老友。

  一天清晨,外公敲响了我的房门。我睡眼惺忪地开门,他眉开眼笑地对我说:“春华,我的中山装呢?亭山的儿子结婚,邀我去喝喜酒呢!”

  春华,是外婆的名字。我脑袋发懵,往后退两步坐在了床上。他一脸天真地看着我,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糊弄了他几句,关上门,打电话给母亲。

  “是阿尔茨海默病。我和你爸上周带他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早期。你盯着他按时吃药,这几天我们正商量着把他接过来……”母亲说了许多话,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你别怕,他吃药就没事了,我和你爸办完事尽快回去。他把你认成外婆正好,你说啥他都听。”

  我打开房门,外公还是唤我春华。我让他吃药,他说没病吃什么药。我说这是钙片,他乖乖吃了,还喝了一杯温水。我让他进屋等我,他也照做。

  中午,我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外公正在客厅的摇椅上轻晃。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他从摇椅上起来,坐到餐桌前,问我:“我怎么了?”

  “你把我认成外婆了。”我吃着豆腐,头也不抬地说。

  “那我下次又不认识你了怎么办?”

  “我提醒你。”

  他笑起来,戏谑着说:“你能提醒我几次?”

  “1万次。”我捡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我提醒你1万次。”

  母亲说,外公之前从来没有认错人,只是健忘,总是找不到东西。可能是老友去世对他刺激不小,病情才有加重的迹象。

  第二天傍晚,我陪着外公散步。暑气刚刚散去,静谧的小路上连风声都没有。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前走,我寸步不离跟着他。看着外公的背影,想起幼时他带我放鹅的情景。他戴着大草帽,我戴着小草帽,我们一起在大柳树底下乘凉睡觉。浩浩荡荡的鹅群在水边休憩,如同降落的白云。

  外公忽然转头,问我:“你是谁家的小孩,跟着我做什么?”

  我眼眶微热,说:“我是小末,外公。”

  “小末是谁?”

  “我是你外孙女!”我大声说。

  “你真会开玩笑,我才30岁,哪来的外孙女……”

  说完,他笑呵呵地往前走。

  后来,我在碗橱里发现了电熨斗,我将它送回衣橱后,又在洗衣机里看见了汤碗。生活每时每刻都像在开盲盒,我不敢让他离开我的视线,仿佛一个母亲照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担心他乱吃东西,甚至担心他不能自己洗澡。不过,我最担心的是他放弃记住我。我决心永远提醒外公,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遇见似的,我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我是小末”,然后反复解释“小末”是谁。或许他几分钟后就能认出我,或许他永远都认不出我……

  那天,外公在摇椅上午睡,我进他的房间打扫卫生。推开门后,我放下拖把,双脚怎么也无法挪动。窗户半开着,有缕缕清风吹进房间。侧边的墙上贴满了浅黄色的便利贴,宛如一群立翅待飞的蝴蝶。此前,这些便利贴只有几张。现在,它们沿着墙壁不断疯长,不断繁衍,好像不受控的爬山虎。

  “我今年85岁。”

  “小末是我的外孙女。”

  “我的女儿叫王晓梅。”

  “我的老伴春华已经去世10年。”

  ……

  我伸手去抚摸这些字迹,眼前浮现出外公站在这堵墙面前的情景。他仔细挑选一生中最重要的瞬间,认真写下每一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墙上粘贴纸片,生怕错了顺序。或许他会戴上老花镜,用黝黑的手指捏起小小的纸片,辨认曾经写下的文字。中间的几张纸已经卷曲褪色,向外延伸的那些崭新的纸片很可能是他最近两天才写的,绝大多数内容与我相关。

  这天夜里,我把席子铺到客厅的地上睡,以便掌握外公夜间的动向。我做了一个梦,那群黄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轻盈的微光在空中闪烁,它们在屋顶短暂停留后,成群结队飞出了老屋。

  清晨,外公叫醒了我。他站在门口,戴着草帽,手持竹竿,笑眯眯地对我说:“晓梅,我去放鹅了。你起来去上学。”

  他娴熟地赶着院子里的那4只鹅,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恍惚间我看见那4只大白鹅变成了许多只,渐渐地变成了一小群,最后变成了一大群。鹅群簇拥着外公,他的脚步更快了,弯曲的后背挺直了,白发变成了黑发……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外公!我是小末!”

  他转过身,笑着对我点头。

  建阳雨中寻朱子

  家民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却很爱雨,尤其是绵绵的、不声不响的雨,这样的雨总能催我胡思乱想,带我抵达千奇百怪的“从前”。到建阳那天,就是这样的雨。

  汽车从宾馆驶出,一滴滴水珠打在玻璃上,车窗很快布满水雾,渐渐模糊了青山,只余层层叠叠的绿影在流动,让我不禁想起少年时初读《朱子语类》的记忆——冷、密、不知所云。小时候,家里有“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条幅,那时我以为他是个种荷花的。后来才知道不是——他是种心的人——但理学总让我觉得像“凉白开”,清是清,但是没味。

  考亭书院是第一站。作为朱熹创办的最后一所书院,如今的考亭书院全部是重修的,只有书院远处那立于麻阳溪畔的石牌坊离朱子更近一些——始建于明嘉靖十年(1531)的它,曾有大半淹没在泥土中,上下部分颜色迥异。伫立在书院门前,我远望着它,它会不会也在看我?雨滴打我的肩头,微凉,会不会是它在遥遥问我:你来做什么?你能听懂什么了吗?

  或许,我仍然不能全部听懂,但我愿意听。朱熹生命中最后的8年在这里授徒讲学,在这里创立了考亭学派,成为“闽学渊薮”,四方学子不远千里到此求学问道,据说规模极其宏大,有学堂、食堂、宿舍和操场,甚至还有跑马场……

  如今的讲堂里,自然不会有昔日讲学之声,可能是因为下雨,游客很少,极静,雨中似乎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理在气先……”庆云楼门侧有一台AI机器,能模仿朱子与现代人进行对话,但我没有兴趣尝试。我想,那时的朱子在学生眼里会不会就如同当下的AI?学生们遇到的任何疑问都会向他求教解惑?据《朱文公文集》载,朱熹与门人采用“往复诘难”的论辩式教学,这种互动性恰是宋代书院“讲会制度”的精髓。他的思想之所以能够跨越千年而依旧鲜活,正因为真正的智慧并非只是答案本身,而是那份历经岁月仍能启迪人心的精神之光。

  和考亭书院一样,寒泉精舍也不热闹,也是新建。这里是朱熹为母守孝3年的地方。据载,朱子以《诗经·凯风》中的“爰有寒泉?在浚之下”为葬母的凹地取名“寒泉坞”。在寒泉坞旁,依照丧礼,朱子“庐墓三年”,3年昼读夜思,在此建立了他人生的第一所书院“寒泉精舍”,后与吕祖谦共同编纂了《近思录》,精选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4位理学家的622条语录,按“道体”“为学”“致知”等14类目编排,为初学者提供了理学入门纲要。

  离开时,一对母子撑伞走过,孩子问:“妈妈,什么是‘为公’?”“就是你不抢别人玩具。”在朱熹哲学中,“公”是“天理”的外在显现,而非个体行为规范,被一位普通母亲如此解读,似乎也有一些道理。

  从寒泉出发,一个小时后抵达九峰山下的大林谷,那里是朱熹长眠之地。

  墓地远离人烟,坐西北朝东南,顶层墓室,中为穹隆圆形墓堆,像是农家晒谷子时候的堆法,圆而不散,紧得恰到好处。墓前石碑高立,刻着“宋先贤朱子、夫人刘氏墓”。二层为墓园,有石望柱一对,石香炉、石供案各一,皆已斑驳。相传,朱子在建阳时曾梦见异人托梦:“龙归后塘,乃先生归藏之所。”后在黄坑后塘大林谷找到梦中景象,就把这里定为安息之地。有人说,这里是“凤穴”,是风水极好之地,我点点头,却想起了寒泉。朱熹为母择地寒泉,为己选地九峰,两地相距百里,像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给母亲腾出了最好的屋子,自己睡到隔壁柴房里头去了。他会不会早就把生死看淡,择一地清幽,把自己藏在山中,用最后的仪式告诫世人要知礼知情?这处墓地与其说是归宿,不如说是他给世人的一个注脚——讲了一辈子的“理”,最终选择用一生去“行”。

  下山时,雨已停,地上仍湿,山色层叠,云雾缭绕,鸟鸣寥落。我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想通”什么。回望一路走过的考亭与寒泉,忽然觉得自己也被洗过一遍,不是衣服,不是身体,是某种思想的苔藓被悄悄揭去。我知道,走过这一程,心中多了一盏灯,不明亮,却温热。

  夏夜萤虫飘

  林以烁(26岁) 广东省潮州市湘桥区城南小学教师

  每到夏天,晚饭食毕后,我总喜欢到厝后的那条沙石路上去。沙石路的两畔都种满了作物,西一畔是一块块青碧翠绿的水稻田,东一畔是种了各种菜蔬瓜豆的菜园子:一畦畦的油菜、芥蓝,一垄垄的韭菜、花生,一架架的豇豆、黄瓜。行于沙石路上,我总能听到植物们的呼吸声,窸窸窣窣的,好像在说着悄悄话,好似老鼠嫁走仔(潮州话,女儿)——唧咕噜叫,配合着鞋底与沙石之间的摩擦声,沙沙沙,沙沙沙,真是一曲人与自然协奏的乐曲。

  晚风一阵阵吹拂,稻浪不断地向前翻滚着,憩居在稻棵下的萤火虫便被轻轻地摇醒了。起先只是一盏微弱的、摇摇晃晃的灯从稻田中升起,左边飞一飞,右边晃一晃,像极了正在学飞的雏燕儿。那盏微弱的小萤灯呵,大概是在呼朋引伴吧?不一会儿,稻田的上空便亮起了一盏又一的黄绿色的小萤灯。

  它们逛街似的肆意飘飞着,此刻的天地不再被烈日所霸占,它们便是这田间的主人。看够了如海浪般的水稻田,闻腻了那迷人的稻花香味儿,它们便一跳一跳地飘飞到鬼针草丛上。鬼针草那开着如单瓣菊的白色小花,被黄绿色的萤灯一照,愈发有姿有色了,仿佛焕发出了新的活力,不似白天烈阳下那般惨白。

  小时候,父母因为工作繁忙,他们便把我交给了住在鹅寮里的阿公阿嫲(潮州话,祖父祖母)。夏天傍晚,阿嫲或阿公总会提一塑料桶水往门口的水泥埕泼去。曝晒了一天的水泥埕被水一浇,顿时发出“嗞嗞啦啦”的声响,倒好像是水把它烙疼了似的。每当这时,阿嫲总是语气颇重地叮嘱我:“千万别踏出门第到外面水泥埕去,刚泼完水,土地香香(潮州话,土气蒸腾),小心暑到了。”于是,我只能乖乖地坐在嘎嘎叫着的老风扇底下,无聊地抬头看着厝顶上的灰瓦,看着房梁上的长脚蜘蛛在小心地掠蠓。

  被泼了水后,水泥埕便是阿公阿嫲与我在夏夜纳凉的好场地。阿公点完蚊香后,便卧在竹躺椅上,闭目养神打瞌睡。我与阿嫲一人一张柴凳子,并排坐着,面对着门口的面前溪(家乡的一条小溪名字)与竹林。即使晚风阵阵,阿嫲也喜欢拿把蒲扇,边为我扇风,边给我讲古——或讲她小时候的事,或讲村里的奇闻轶事。

  我喜欢听阿嫲讲故事,即使故事一个又一个地不断重复着,我依旧喜欢听,而且像第一次听到那样感兴趣,因为每一个听故事的夜晚都是不一样的——有时有星星;有时有月亮;有时整个夜空一颗星或一弯月都见不着,漆黑一大片。

  我依然记得那天晚上——我与萤火虫相识的夜晚。阿嫲与我坐在鹅寮门口纳凉,忽然对面的竹林里一闪一闪地飘飞出来好几个绿色的光点,我从柴凳子上一下跳起来,急忙躲在阿嫲的背后,抱紧阿嫲,颤抖地对阿嫲说前面有鬼火在飘。阿嫲边笑边拿着蒲扇拍了拍我的头,笑呵呵地说:“孙仔免惊(潮州话,不用害怕),那不是鬼火,那是萤火虫啊,你仔细看看,它们多可爱多神奇,短短的尾巴在发光呢。”

  之后的每个夏夜,我好像都能看见这些小精灵从竹林里飘飞出来。它们飞着飞着,便飞到了面前溪上,平静的溪面上便倒映出了一盏又一盏黄绿色的灯。我跟阿嫲说,我们与竹林里的萤火虫们每天晚上都见面,它们应该熟识我们了吧?阿嫲却告诉我,我们每天晚上遇到的都是不同的萤火虫,这种发光的小虫,晚上发完光,有很多到了白天就要僵死过去了。

  我不相信阿嫲的话,鼓起勇气叫阿嫲带我去竹林里抓萤火虫。我把抓来的萤火虫放到塑料瓶里,看着它们紧张地闪着绿光。在关了灯的夜里,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欣赏着它们一闪一闪的绿光,看着看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隔天早上一看,昨晚的萤火虫全都颜色黯淡地死掉了,那发光的尾巴变成了暗暗的灰绿。

  我哭着对阿嫲说,我再也不抓萤火虫了。阿嫲抚着我的头,笑着说:“孙仔啊,听更老的一辈人说,萤火虫是人死后变成的,它们一闪一闪地飞着,是要回人间再看最后一眼呐。阿嫲以后也会变成萤火虫,你会抓阿嫲吗?”我认真地摇着头:“肯定不会啊,阿嫲那么惜我,我可舍不得。”阿嫲“哈哈哈”笑开了。

  如今,阿嫲已去世多年了,我却没有遇见那只阿嫲所幻化而成的萤火虫。但我相信阿嫲一定曾擎着一盏黄绿色的灯飞回来过。她飞过鹅寮门口的水泥埕,飞过老厝的格子窗,飞到我的前面,照亮我回家的路,只是那时的我并不认得,没有意识到罢了。不知阿嫲是否因此而哀伤过呢?

  萤火虫越飞越远,越来越接近天上的明月与斑斑点点的繁星。它们的梦想,或许是成为星星挂在夜空闪烁,俯视渐渐沉睡的大地。此刻,还在田间自由飞荡着的它们,应是人间最自由的流星吧。

  后来发生了什么

  孙超杰 武汉大学教师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大多数人就像大海的波浪,靠近又离开,我们仍旧是孤单一身,伫立在海岸。但总有一些人,你渴望再次见到他。你身边空旷的海岸,脚下干燥的沙砾,甚至街道上喧嚣的声响,全都是他离开之后的遗憾,以及漂浮着的、触不可及的思念。你极力远望,目光穿过层层波涛,穿过波涛上激荡的水汽,以及阳光与水汽混合的朦胧,直到看到了一艘小船,而他却在舷窗的后面,脸庞清晰又模糊。你无法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你只能一次次追问自己,见到他之后,后来发生了什么。像溯源似的,从海岸出发,一步步走向海底的深处,从现实走向记忆,从傍晚走向黄昏。

  叫的车子来了,她拉了一下车门似乎没有打开,我不知道是车门太紧抑或是她在等待着什么。我帮她开门,她就在这清凉的夜色中,悄然离开我的视线。在此之前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冰冻的粽子是我第一次吃到,它粘在我齿间的寒意,常常让我想起我在东北度过的漫长7年。她告诉我说,吃小龙虾该蘸什么样的调料,我问她在巴黎是否可以吃到这个。她曾告诉我她在巴黎待了漫长的10年,在街道上看遍了余晖落日,那是弥漫着玛德琳蛋糕香气的似水年华。她说法国比较喜欢吃海鲜,不怎么吃河鲜,小龙虾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阴沟鲜”。每当想起这个笑话,我就觉得心里所有的花都开了,它们在春风中跳起欢乐的舞蹈,背景乐是一首西班牙的歌曲。

  饭前我们在学校里散步,这个传说中最美丽的校园,正缓慢地完成黄昏到傍晚的过渡。它把经树叶筛选的斜晖,轻轻地放在她身上,放在她的轻声细语里。这些斜晖在我们离开很久之后,才慢慢地落在草坪上,向着洁净的月亮窃窃私语。我们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离起点越来越近。我看到自己骑一辆自行车,爬上一个坡又下一个坡,转过三道弯,而她正倚靠排球场的围栏站立着,就像是倚靠着夕阳。

  就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了她。排球场上很喧嚣,似乎是毕业季的一些比赛,排球高高地飞起,被跳起的人击打着。我听着排球落地的声音,就像听着自己的心跳。这些心跳让我觉得自己很年轻,觉得自己在经历了很多之后,终究还是年轻地活着。我的血液我的气息我的皮肤,我所感知的外界的一切都是年轻的。我觉得有谁撑开我的眼睛,让我看到静谧的街道,还有街道尽头的落日。但落日并非尽头,远处有广袤的原野,以及一望无际的冰滩,冰滩的深处躺着一轮朝阳。

  就这样,我从海岸走到了海底,从现实走到了记忆,看到了记忆深处的那轮朝阳。有时候,我会无比渴望第二天,因为我知道每一天的朝阳都来自昨天,而昨天,我们曾遇到那么多重要的人。不管他们现在身处何处,都曾告诉你怎么面对明天。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8月18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