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里的沙僧本名叫什么?听到这个问题,很多人大概都会愣上一会儿。人们早就习惯叫他“沙和尚”,也记得唐僧为他取的法号“沙悟净”,可若问起他原本的名字——没有,真的没有。

  用喜剧综艺《喜人奇妙夜》的调侃来说,在唐僧西天取经的3位徒弟中,沙僧连自己的专属BGM(背景音乐)都没有。曾是天庭“卷帘大将”的他,存在感远不及昔日同僚、身为“天蓬元帅”的二师兄。《西游记》原文里,“孙悟空”这个名字是菩提祖师起的,后来才被当成法号,猪八戒“俗名唤作猪刚鬣”,唯独沙僧从头到尾没留下一个本名。

  作为一部带着“公路旅行”特质的小说,《西游记》登场人物无数,沙僧是核心三徒弟之一,地位毋庸置疑。可读者对他的印象,始终是模糊的。提起他,最先浮现在眼前的,多半是86版电视剧片尾曲《敢问路在何方》“你挑着担”的经典画面;再往深想,或许就是大师兄与二师兄拌嘴时,那个忙着说和的“和事佬”。

  在文学作品的谋篇布局里,作者对配角少用笔墨本无可厚非,若配角戏份过盛,反倒会喧宾夺主。但这并不意味着,配角就该失去让人好奇、让人亲近的魅力。“主角光环”之外,配角的故事往往藏着更细腻的温度,同样引人入胜。

  配角只是配角吗?如今,发现“配角的光芒”,俨然成为文学解读与二次创作的一股潮流。

  最近热映的动画电影《浪浪山小妖怪》,就把配角的故事写得格外精彩。影片里,假冒孙悟空的妖精是只极度内向的大猩猩,整部片子没说几句完整台词;反倒是假冒沙僧的黄鼠狼精,是个十足的“话痨”。

  为了贴合沙僧“沉默寡言”的形象,黄鼠狼精不得不时刻用磨刀石克制自己想说话的欲望。这样的设定,多像现实里的我们?为了适应环境,不得不磨平棱角、藏起个性,学着做个“不显眼”的人。

  即便如此,当大是大非摆在面前时,黄鼠狼精仍能守住底线:“我从来没想过吃唐僧肉。”这份坚守,让这个“冒牌沙僧”瞬间有了灵魂。

  其实,抛开后人的二创,《西游记》原著对沙僧的刻画,本就藏着“有血有肉”的细节。最初,他因蟠桃会上失手打碎玻璃盏被贬,受此无妄之灾,难怪在下界之后,沙僧成了三徒弟中唯一明确有“吃人”劣迹的——还先后吃掉9个取经人。

  但是,只要获得公平的机会,沙僧便愿意收起戾气。走上取经路后,他“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的意志,比谁都坚定。遇到难关时,孙悟空曾回花果山当山大王,猪八戒也多次动过回高老庄的念头,唯独沙僧很少说自己准备回流沙河当妖怪。在调节师徒矛盾时,“老沙”并非总是和稀泥,至少有一次因为他的苦劝,唐僧才放弃了对悟空念紧箍咒。

  有时候,“主角光环”太过耀眼,像开了“金手指”般一路顺风顺水,反而会让读者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配角,哪怕配角并不完美,甚至带着明显的缺陷。人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反过来想,“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在很多配角身上,这句话格外贴切。

  《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克是公认的反派配角。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慕黄蓉,却用百般折辱的方式待她,一言一行里看不到半点尊重;落得双腿残疾的下场后,他仍不知收敛,最终因戏辱穆念慈被杨康刺死,可谓自作自受。

  这样的人物,本应让人厌恶。但细究欧阳克的过往便会发现,他的“油腻”与“乖张”,藏着太多“性格即命运”的悲剧:幼年丧母,欧阳锋对他过分宠溺却从不懂引导,周围人又都因忌惮欧阳锋而一味吹捧。

  在改编自《射雕英雄传》的电视剧《铁血丹心》里,这段经历被着重刻画,也让观众忽然明白:欧阳克的种种不堪举止,多半要归咎于彻底失败的家庭教育。

  配角们或多或少都带着缺陷,可正因为这些缺陷,他们才不像遥不可及的“英雄”,更像我们身边的人,甚至像某个时刻的自己——会犯错,会挣扎,却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守着自己的一点坚持。

  马伯庸《三国配角演义》的前言里写道:“三国并不是只有主角,还有许多配角和小人物。他们的故事同样精彩,只不过被埋于历史的夹缝中,不为人知罢了。”马谡、杨洪、简雍等一闪而过的配角,在他的笔下,都撕下了“工具人”的标签,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比如,人人都知道“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可马谡是谁?除了“失街亭”,他还做过什么?多数人并不在意,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必须被问斩的工具人。可翻开《三国志》就会发现,关于马谡的结局,就有“处死”“狱中死”“逃亡”3种不同记载。

  马伯庸便以此为起点,在小说里将马谡塑造成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还为他续写了“假死脱身,化名郭循复仇”的高光时刻。

  类似二创让读者看到,配角的人生,也能有这样跌宕起伏的可能。

  阅读一部文学作品时,若能发现“配角的光芒”,或许才算真正读懂了更真实的世界:没有谁永远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只要认真生活,每个人都能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王钟的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8月22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