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花绽放在西部。一批又一批青年踏上西部支教路,在戈壁与山峦间,以梭梭般坚韧扎根,如胡杨般向上生长。他们在三尺讲台书写家国情怀,于双向奔赴中让自己的青春与西部同频共振,让理想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绽放光彩。
——《中国青年作家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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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被点亮”到“去照亮”
华中科技大学第26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洪铭泽
太阳悄然移到西天,即将沉入北天山的怀抱。如果说有什么让我这个支教地理老师对这一年的时间有了清晰的实感的话,那便是太阳方位的变化——冬天在西南方村庄的袅袅炊烟中落下,夏天则在西北方苍茫山峦的注视中隐没。
当看到习近平总书记在今年五四青年节来临之际,给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阿图什市哈拉峻乡谢依特小学戍边支教西部计划志愿者回信的时候,我正在准备着假期之后的公开课。看着回信内容,我不禁思绪万千——我自己也早已与新疆这片神奇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看着在夕阳下被拉长的背影,我挥了挥手,像是在作别过去的自己,又像是在回望自己来时的道路。
高中时,援疆归来的政治老师是我认识新疆、了解新疆的引路人。她常与我们分享在新疆的经历,那些为边疆教育事业拼搏的日子,那些孩子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眼神,都深深触动着我。我仍记得她对我说:“新疆的雪能够没过膝盖,大雪天我们带着学生一起铲雪时,扬起的雪雾能裹住整个校园。”她的话语与语文课本里“去时雪满天山路”的诗句交织,在我心底绘出一幅苍茫而富有温度的边疆初印象。彼时恰逢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的召开,总书记在大会上的讲话,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振聋发聩的话语,与老师的亲身经历相互交织,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为国奉献、报效祖国的种子,我立志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用自己的力量为祖国添砖加瓦。
步入大学,在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中,我始终牢记心中的那份志向。2023年,总书记给中国农业大学科技小院的学生回信,那句“青年人就要‘自找苦吃’”的鼓励,让正站在人生岔路口的我豁然开朗。那时的我毅然报名参加了湖北省“七彩假期”暑期支教活动。在湖北襄阳的乡镇小学中,我们顶着近40摄氏度的高温,与学生同吃同住,在一间教室里共同学习,教学相长。我看到了乡村孩子们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也更知晓在目光未至的地方,无数孩子正期盼着我们的到来。这一切,更坚定了我投身志愿服务的决心。大四那年,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学校的研究生支教团,从入选之时,我便坚定地选择前往新疆支教,我想,年轻的时候,能够在祖国的广阔天地中奉献自己,这是人生一大幸事,更是身为青年的使命与担当。
如今,我已身处新疆霍城支教。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每一堂课、每一次与学生的交流,我都深感责任重大,看着青春洋溢的他们,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而我也一直在思考怎么帮助学生们更好地理解所学内容,也更好地认识他们生长的这片热土。在地理教学中,我经常把地理知识与新疆当地的事例结合起来:讲解城乡景观时,班上的哈萨克族学生会在课堂上提到“琼库什台”这一地名时高兴地举手给同学们介绍;讲到农业区位因素时,当我提到霍城当地的薰衣草产业,马上有学生热情地邀请我放假去他们家的薰衣草田游览。当课本知识与学生们息息相关的生活联系起来,书本便有了温度,而知识也带上了亲切的熟悉感。
与孩子们相处的300多个日夜里,我早已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我顺手拍下好看的风景时,学生们会打趣“老师要不要教我们摄影”;在考试没考好时,他们会攥着试卷主动跑到办公室找我分析错题;在得知我带完他们这个学期之后就要离开时,学生们跟我说:“老师,我以后也要考武汉的大学,到时候去找您!”离别将近,学生们一句句真挚的话语就如同掷入心池的石子,卷起圈圈涟漪。
上周的团课上,当我向学生们朗读总书记的回信时,高中教室里老师的温暖叮嘱、大学支教时的流火夏日、此刻黑板上的经纬与图线,都与总书记的殷切期望在时光里悄然重叠。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教育的传承从不是单向的馈赠,当年仰望着援疆老师的少年,如今也成了在边疆“种星星”的人——用地理课上的等高线,为孩子们勾勒世界的轮廓;以总书记的嘱托为笔,在他们心中描绘家国的模样。
5月的伊犁是花的海洋,道路两旁早已花团锦簇,勾勒出一派盛夏气象。年轻的我们与这片土地在初秋相遇,也将在盛夏离别,而这片我曾经无数次在日记中描摹出的“塞外江南”,也早已成了我心中的“第二故乡”。我站在霍城的北山坡上,回望着自己的来时路:总书记的嘱托与希冀,高中时老师的谆谆教导,点亮了我前行的道路,也激励着我去照亮其他更需要帮助的人与地方。而从四面八方奔赴边疆的一代代青年人亦是如此,我们把“小我”熔铸进时代的“大我”,也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了祖国与人民最需要的地方。
有人说,“被需要”是一种很棒的感觉。我想,我们与这片土地之间,从来都不仅仅是“需要”与“被需要”,更是“双向奔赴”与“共同成长”——我们在孩子们心中种下星辰,他们让我们的生命更加辽阔;我们为边疆的土地带来知识的春雨,这片土地则教会我们什么是真正的家国情怀。
曾看到一位志愿者在日记中写道:“在秋天俯身采种子的人,来年必将拥有整个春天。”而我相信,在天山脚下奋斗的我们,也用行动勾勒出了属于自己人生的壮美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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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山海 索玛花开
四川师范大学第24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王哲娅
有这样一支队伍,坚持在西部,用持续23年的代代接力,照亮了一大片孩子,也唤醒了我的内心。
2019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学校聆听了第19届研究生支教团学姐学长们的事迹宣讲,第一次听到了那句让人心中感动、热血沸腾的话语“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那晚,坐在台下的我,对自己说“努力吧,有机会,我也要去支教”。2022年,是四川师范大学连续参与研支团志愿服务项目工作的第20年。也正是这一年,我书写下自己在广袤西部大地的青春乐章。
出发前,我也踌躇满志,相信自己站上三尺讲台后,也能“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实里冰凉的大雨落得这么快、这么急。来到支教学校,我面临的第一道难题就是语言障碍。这里的孩子大多习惯于和家长用彝语交流,所以就算已经升入三年级,但拼音和汉字书写,对大部分孩子来说仍是很大的困难。
“青年当有志 立志在四方 祖国需要处 皆是我故乡”是我出征那年四川省凉山州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培训派遣活动横幅上的标语。带着这样的信念,在三尺讲台上,除了关注孩子学习习惯的养成和日常成绩的提升,我和队友还通过拍摄支教音乐纪实短片的举措,去关注每个孩子的闪光点。
小英是我们拍摄的女主角。“她的声音太纯净了,简直就是天籁。”小英,是一个地道的彝族女孩,父母在外务工,9岁的她独自一人在家中生活。拍摄前,作为任教老师的我几乎不记得班上有这样一位不善言语,总是坐在角落的学生。当小英得知自己是女主角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拍摄过程中,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孩子更愿意表达自己,更自信了。拍摄结束后,小英总是积极举手回答问题,现在更是担任了数学小组长一职,在期末测试进步了20多名。小英的故事,使我明白,老师的一个小小举动,能带给学生如此大的改变。
“教育无非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现在,我希望将更多爱与期待的目光,给予班上那些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孩子,鼓励他们站上讲台,勇敢地展示自己的闪光点。让这群未来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歌手或美术家,跑得再快一点,跳得再高一点,唱得再多一点,画得再美一点。
“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这是铭刻在每一代研支团成员内心深处最有分量的一句话。支教结束的那天,我给班上的每个孩子设计了一件班服,这是我的设计“首秀”,上面有每个人的名字,有我对班上彝族娃娃们一句“乘风破浪,未来可期”的祝福。
在山里那一年,我无数次抬头仰望星空,对自己说,我不会忘记孩子们给我送肉时说的那句“孜莫格尼,库史木萨(彝族祝福语)”,不会忘记视频中和大家共同演唱《凉山谣》的优美旋律。这些数不清的画面拼凑成了专属于我在22岁这一年,印刻在凉山普格的青春岁月。
时间就是拥有如此的魔法,用一个个鲜活的案例,让作为参与者和见证人的代代研支团成员坚信,我们能用立于三尺讲台的点点烛光,点亮明灯三千,推动扬帆远航。
向西部,正青春。感谢19岁坐在台下的自己,选择了西部。感谢22岁站在三尺讲台上的小王老师,发现了自己无限的可能。
服务期满后,我也毅然加入四川省西部计划宣讲团,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看呐,又一年春,海口牧场的索玛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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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在山野间编织希望的经纬
重庆师范大学第26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张桂豪
时针回拨到2022年的大二暑期,彼时的我,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当路过重庆师范大学“厚德 笃学 砺志 创新”的校训,那些在暑期“三下乡”、支教中遇见的孩子的脸庞就会浮现。当看到西部计划志愿者招募公告上“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的标语时,我知道该把人生算法中的变量从“薪酬待遇”替换为“生命价值”了。
2025年4月的清晨,重庆市城口县高观镇,晨雾尚未散尽,我握着被山风刮得摇晃的教室门把手,看着黑板上一排歪歪扭扭的数学作业,突然想起3个月前的自己——那个在学校代表毕业生作分享时游刃有余,却因“一元一次方程”教学进度停滞而手足无措的青年教师。那是我作为研究生支教团成员来到高观学校的第102天,也是我真正读懂“破茧”二字的开始。
初到支教地时,我自信满满地将“数形结合”教学法引入初一数学课堂。直到发现三成学生无法在数轴上标出“-3”的位置,近10名学生无法背诵乘法口诀表,才惊觉城乡教育资源的鸿沟远比想象中深邃。某个雨夜,我在办公室批改试卷,皮肤过敏引起的红疹在灯光下格外刺目,手背的留置针是因未适应温差变化发低烧去医院输液打上的。彼时望着试卷上大片空白,我忽然意识到:与其执着于传授解题技巧,不如先解开孩子们心中的“茧”。
我开始利用周末走访镇上和乡下的学生。在小福家,这个总在课堂躲闪眼神的男孩,正蹲在灶台边用木炭在地上演算习题。他父母常年在外务工,爷爷卧病在床,奶奶照顾他。炭迹斑驳的地面让我想起大学多媒体教室的白板对面——同样是求知的目光,却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那天,坐在“灰儿坑”旁,我掏出背包里的磁性数轴贴纸,和他玩起了“数字跳房子”游戏。小福第一次笑着说出“负数是往左跳”时,我忽然明白:教育扶贫从来不是单向输入,而是要在生活褶皱处寻找知识的生长点。
每周六的社区公益课堂,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场景:刚上小学一年级本该贪玩的小朋友拿着无法继续削短的铅笔,指着课本来问我拼音。某个周末辅导的间隙,一个七年级学生拿着画得断断续续的两条平行线突然问我:“老师,平行线真的永远不会相遇吗?”我指着窗外层叠的远山:“现在的平行线就像山那边的城市和我们的乡镇,但只要沿着乡村振兴的坐标系前进……”话未说完,男孩眼睛亮起来:“我懂了!就像您教的平面直角坐标系,我们终会在某个象限交汇!”是的,我在寻求母校其他帮助的同时,发了几十封邮件,收到了十余条表示遗憾的回复后,终于联络到其他社会单位,给支教学校的学生捐赠文具。
如今,我的教材第一页贴着他们每个人的成绩,曾经极度厌学的学生,开始问我比例是什么、假分数什么;背不了乘法表的学生,也能解出一元二次方程;看着他们青涩但是阳光的青春面庞,我感受到了光的力量。更让我欣喜的,是孩子们开始用数学眼光观察生活:他们会计算赶集时土蜂蜜、老腊肉的利润率,甚至自发申请成立“数学帮扶小队”。当我手上扎着留置针仍坚持上课时,课代表带着同学悄悄给我塞糖;当初的后进生看到冬天粉笔灰让我的手开裂,给我涂了快一整支的护手霜;之前快要放弃数学的学生用小纸条写下:“张老师您能不能不走啊,我们都很喜欢您……”这或许就是最生动的教育闭环。
支教半年,我逐渐理解了“挺膺担当”的深意。青年担当不仅是科技创新领域的攻坚克难,更是乡村振兴中润物无声的坚持。那些翻山越岭的家访路,社区课堂此起彼伏的问答声,办公室里与学生的解题讨论,以及无数位奋斗在基层一线的西部计划志愿者,共同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最细微却坚韧的毛细血管。就像数学定理需要经过严谨证明,青春价值同样要在实践的坐标系中寻找确证——当我们把个人成长的变量代入时代发展的方程式,得到的解集终将铺就民族复兴的康庄大道。
暮春四月,油菜花开得正好。望着操场上奔跑的少年,我忽然想起破茧成蝶的生物课图解:蚕蛹的挣扎不是徒劳,而是翅膀成形的必经之路。在这场青春与时代的双向奔赴中,我们何尝不是在用每一次破茧,编织着中国式现代化的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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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梭梭一样生长
哈尔滨工业大学第21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陆任驰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克苏地界的公路旁,常见的景象是大片的戈壁滩与远处若隐若现的天山山脉。当地人说“望山跑死马”,因此比起这道隔开南北疆的天然分界线,戈壁滩往往是祖居这里的人们与自然最先交涉的前沿。与我的故乡不同,这里的戈壁滩上最常见的植物只有梭梭,以及一系列外形类似的灌木丛。在这里支教一年后,我对梭梭倍感亲切。
其实提及新疆的植物,人们最先想到的往往是胡杨。胡杨的美我也曾见识过,彼时是库车的深秋,我跟着师父下乡去墩阔坦镇参加片区教研。墩阔坦镇中学校内有棵年轻的胡杨,师父让我以它为背景,拍了进疆以来第一张单人全身照留作纪念。那时我高烧未退,勉强挤出了一些笑容。现在想来,第一张照片以这样的形式作结,未免有些遗憾。胡杨之所以著名,源于它“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传说,而与我合照的那棵胡杨,显然距它千年的大限还有许久光阴。它约20米高,年轻且笔直地向上,扫落叶的秋风似乎与它无关,枝头的叶子哪怕成团变成金黄,也鲜见凋零的景象。这般景象,若用“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来形容,倒也有几分贴切。
临行前,师父对我说:“你能来这里,是我们的幸运。”此刻我仰起头望着那年轻的胡杨,不禁有些恍惚——年轻的胡杨虽未经生死洗礼,却也平等享受着人们给予的赞誉;相形之下,人们对梭梭的待遇着实有些不公了。作家创作的胡杨赞、胡杨颂皆有,而若有人为梭梭写些什么,多半只会被当做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科普讲解员吧。
也难怪。他们成群,他们结队,他们扎根在戈壁滩的某些角落。如果幸运,或许你可以在路边遇见他们中的一员,偶有两句疑惑或赞叹。而更多时候,他们隐匿于茫茫的戈壁滩间,与风沙为朋,鹞鹰作伴。哪怕无人歌颂,他们依然在戈壁滩上生长着,根系密布,固定了沙壤,抓牢了水源,让荒原有了被拓荒的可能。
我赞美梭梭。但遗憾,我不是梭梭。
翌年白杏花开的时候,我和队友们去阿克吾斯塘乡做“三下乡”科普,给乡镇小学的孩子们演示了机器人。当天是周六,也是“巴扎日(维吾尔语,赶集日)”。人群熙熙攘攘,而孩子占了大多数。他们对机器人爱不释手,以至于一天下来,机器人充电都充了3轮。来参观的孩子里有一个名叫外力,小学五年级,在乡小读书。面对机器人他刚开始有些羞涩,在我的鼓励下才尝试了第一次操作。意外的是,他的操作异常地熟练,轻松入门。他很开心,请我吃了棒棒糖和冰淇淋。那天他好几次来找我玩,和他交流后得知,他家在更偏一些的村里,今天是跟着父母来巴扎摆摊做生意。我问他之前见过机器人吗?他说:“没有。”
下午5点多,我们收拾物料准备返程。临行前,外力跑来问我说:“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我愣住了,没有回答,匆匆便与他告别了——那一刻,我知道我在愧怍。
我在愧怍什么呢?这一年,我和队友们守住了讲台,建起了实验室,甚至带着学生在全国科技竞赛获奖。诚然,我或许可以做到问心无愧。但望着外力澄澈的眼睛时,那些堆砌而成的成就积木,却在我心里显出了脆弱的棱线。年轻的胡杨笔直向上,而梭梭的根系在地下延伸。它们从不在地表张扬,却能在沙层深处编织出抵御风沙的网——或许教育者的使命,本就该像梭梭这般静默地扎根。
我在夏天来到库车支教,又在夏天与库车告别。从未经西北风沙磨砺的南方人,后来也渐渐习惯了风沙亲吻脸庞的触感。在进疆的火车上,我曾给自己默默立下过几句豪言壮语。但当我以如今的视角审视当年的自己,只觉得彼时的想法尚属青涩;同时,再以当时自己的目标,对比那些到新疆之后才发现值得去做的事情,只能说自己做到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一棵未经戈壁滩生死洗礼、便栽进花盆送回温室的年轻胡杨,或许此生再不会有成为梭梭的机会。但谁说这棵年轻的胡杨,往后不能像梭梭们一样继续生长、继续扎根呢?
那现在就向自己再预支一笔吧——以后的我,一定会为脚下的土地带来更多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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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大围山之雾
西安交通大学第26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钱石宇
大围山,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屏边苗族自治县的广袤大地上,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景色美丽。
2024年的夏天,我们离开了千年古都西安,怀揣着满腔热忱,踏上了前往屏边一中的征程。一路上,我们畅想着能在这片土地上播撒知识的种子,收获希望的花朵。对我们来说,我们的身份马上就要从学生转变为支教队的老师了。
距离秋季学期开学还有一个月时,我们就到达了支教地,怀着期待的心情开始进行准备。当我们认为一切即将顺利开始时,却遭遇到了现实的迎头一棒。
最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学科上的分配。我们支教队的成员在大学里学习的专业基本是理工科,但因为学校面临的种种困难,只能依靠我们去填补这里的空缺。大家纷纷被分配到了英语、语文、政治等人文相关的学科,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师资力量的缺乏更是令我们意外。学校里教师数量严重不足,每个学科都急需招募新的任课教师,每一个老师都需要承担大量的工作,甚至还有老师同时负责好几个年级的课程。他们疲惫的身影在校园里穿梭,却仍难以顾及每一个学生的学习需求。在与学生的交流中,我们也了解到,这里的孩子大多来自偏远山区,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他们从小缺少关爱和陪伴,学习基础薄弱,学习动力也严重不足。
2024年8月,我第一次以一名正式教师的身份站上了支教地的讲台。学校分配给我两个高一班级的课时量,当我在第一节课上进行自我介绍,并与学生们分享关于学习方法的经验时,满心期待能引发学生们对学习的思考和对未来的憧憬。然而,当我提问时,教室里却是一片死寂。我看到学生们的眼神空洞,有的甚至在偷偷打瞌睡。我心中不免一阵失落,这难道就是他们对知识的态度吗?
真正持久地站在这个讲台上,我才知道,对于教师一职而言,教书和育人都是不可忽视的部分。
在正式上了几堂课后,我找来了一个在课堂上一直犯困的学生,他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男生。我询问他为何不愿意听课,他对我说:“老师,读书没什么用,我又考不上好大学,毕业也找不到工作,要不是我爸不让我去读技校,我早就去技校学习然后打工挣钱了。”我心里一震,对他解释道:“读书是为了让你能够掌握足够的知识得以生存,开阔自己的眼界,提升学习能力,将来在面对任何困难时能够依靠自己的智慧去解决困难,考上好大学只是读书的其中一个目的,不是最终结果。一个人应该认真对待好每一件需要做的事,你既然来到了高中,就必须认真对待学习这件事。如果以你现在的学习态度去技校,你怎么能够保证自己可以认真去学一项技能,而不是荒废地度过在技校的时光呢?”
存在类似想法的学生在学校里是大多数,所以纠正学生的错误思想,引导他们拥有一个正确的人生价值观是我们教学的日常。每一堂课上,我们都要反复强调课堂纪律,提醒上课睡觉的学生、教育上课窃窃私语的学生、阻止上课梳妆打扮的学生……这些都成了我们的日常。好在努力都是有成效的,已经有不少学生能舍弃一些不良习性,逐渐培养起学习的习惯。
教书是我们支教的主要目的,但也是最困难的任务之一。由于县里成绩较好的学生都纷纷前往别的县市更好的中学上学,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基础普遍较差。我们在支教前就已经被告知了这里的学生基础较薄弱,但直到我们站在课堂里时才真正感受到困难。以我教授的英语课程为例,学生们在语法、单词上的知识接近于零,大部分同学在第一次作文里进行自我介绍时都以“Me is Lihua”开头。我们高一的英语老师不得不先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进行初中知识的补充。同时,支教队也针对高三学生进行了英语、物理、数学学科的培优工作,每次进行授课时,高三的学生们都非常积极,他们是最希望走出重重大山、走向外面的人。上课过程中虽然很劳累,但每次遇到主动来询问问题的学生,听到考试进步的学生与自己分享喜悦时,我的内心总是充满了幸福。
大围山造就了屏边县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但也给屏边县笼罩了一层厚雾,笼罩着艰苦的办学条件,笼罩着匮乏的师资力量,更笼罩住了孩子们对未来的迷茫与困惑。但我坚信,总有人能够揭开这层迷雾,告诉孩子们,仍然有热情洋溢的人坚守在这里,用爱和知识去点亮他们的心灯。我也相信,总有一天,大围山的孩子们能够冲破困境,走出大山,去追逐属于他们的梦想。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6月16日 0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