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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4日 星期日
中青在线

志愿之光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3年12月24日   03 版)

    制图:宋宝颖

    编者的话

    有故事发生的地方,就有文学。当文学爱好者成为志愿者,当志愿服务的故事成为文学作品的创作素材,一段段支教经历、一次次志愿经历,志愿者们伸出的一双手、留下的一个个笑容……都会渐渐沉淀为记忆中荡涤心灵的丝丝感动。

    ——《中国青年作家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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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最好的自己(小说)

    冯嘉美(22岁)

    “这事就说定了啊。”

    我盯住对话框,犹豫着要不要按下“算了”二字,但她随后添了一句:“再给你加两百。”

    “好。”

    她发来她的基本信息,我熟读并记下,接下来15天,我便是她了。

    3天后,我穿着红色小马甲,背上写着“社区志愿者”几字,站在陌生大院的空旷处。队长开始布置任务,接下来15天,我们要陪伴对应的艾滋病患者适应社区环境。每日任务简单,一小时的聊天,一小时的户外活动,以及监督吃药。

    我看着手里的橘色号码牌,402。

    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眼球突出,脸色蜡黄,骨瘦如柴,并且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瘢痕吗?

    夏季的烈日顶在头上,晒得我满背出汗,即便队长说过,正常的生活接触不会有被传染的概率,但耳边还是会响起朋友的劝说:“这种病一辈子都治不好。”

    我最终还是上了楼,轻敲门。

    “江先生。”

    片刻后,门里传来临近的脚步声,中间夹杂一声:“来了。”

    我内心一惊,有几分猜想升起。

    木门打开,屋内的空调凉气顺势向我扑来。抬头看,面前的人衣着整洁,面容清秀,看起来精神极佳。

    根本不像病人。

    我突然紧张起来,兴许是刚才对别人先下定论感到窘迫,变得支支吾吾:“您好,我叫……何舒婕,在接下来的15天里,我是您的志愿者。”

    话音刚落,他笑起来,“快请进。”

    江先生的家和他本人一样,从上到下,干干净净,各类陈设整齐有序,无论是窗台上精心养护的绿萝,还是搭在电视机上的白色纱网。

    一只蓝眼睛的布偶猫跳入视野,它不怕人,站在桌子上歪头看我。

    我有些惊讶,刚伸出手又僵硬地收回。

    “别怕,它不咬人。”江先生走过来,将猫抱在怀里,他看着我,眼角带笑,“小猫没有艾滋的。”

    猛然间,我内心的某处被敲打了一下。

    江先生烧得一手好菜,他在格子纹桌布上摆满菜品,热气缥缈而上,我望着忙碌的他,犹豫要不要帮忙。

    “我给你拿碗筷。”

    他从厨房里拿出一套崭新的一次性碗筷,看起来准备许久了,放在柜子中,我估摸着,应该有15套。

    这顿饭吃得安静,疏离。

    我除了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便再没与他有交流。

    饭后,我们坐在社区内一处围墙下,墙上爬满凌霄花。

    午后连蝉鸣都变得懒散,困意在安静的氛围中飘动。我实在讲不出什么,本就是假的志愿者,那些所谓的培训也并没有学到位,现在被不知所措包围着,试图低着头熬过这一个小时。

    江先生那边有了动静,我用余光看去,他将手机打开,好像想把蓝牙耳机递给我,可又没有。

    他最后把音乐外放出来。

    气氛不再凝固,哪怕依旧没有话语。

    时间到了,我监督江先生吃药。

    这时我仔细看了看他,他就是普通大众的模样。我想,他应该是发现比较早,还没有出现病症后期的状况。

    阳光将他的剪影轮廓投射在墙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的背,还能挺多久?

    “抱歉!”我一个走神,将药丸弄在地上,赶忙去捡,却碰上了江先生的手。

    “抱歉。”我又说了一句,手完全缩回去了。

    江先生还是笑盈盈,一遍遍在我耳旁说没事,然后把我搞出的残局收拾干净。

    临走前,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忽然紧张起来,回忆种种,我的各种行为没有做到一个合格志愿者该做的。

    我慌忙逃走了。

    夜晚,辗转反侧。

    撑不住内心折磨,我打开手机决定和何舒婕本人说,这份兼职我不干了。

    “叮——”

    手机传入一条验证消息,有个名叫“猫”的人请求添加我。

    我通过后,对方立马发来一条消息。

    “今天谢谢你,小志愿者。”

    良久,等晚风把我的右半脸都吹得冰冷,我在对话框上郑重打下几字。

    “没关系,江先生。”

    后夜,我花了许多时间浏览网页,去看关于艾滋病的相关知识。抛开那些令人难以入眼的伤病症状,他们原本的模样也是江先生那般,即便普通也有微光可照。

    次日清晨,我买好早点等在江先生家门口,他开门看见我,眼里充满惊讶。

    “小志愿者?这还没有到时间。”

    “江先生,一起吃早餐吗?”

    这次的饭局没有昨日的生疏与拘谨,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绿萝如何养护,说猫咪怎么照料。

    最后他问到我。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愣住,片刻后答:“何舒婕。”

    他摇摇头:“你的名字?”

    我手中的筷子停住,眼里盯着夹住的油条,恨不得此刻一头扎入汤中。

    我告诉了他。

    江先生笑起来,“你的名字更好听,为什么用别人的呢?”

    话音掠过心口,我大胆了些,跟他讲,何舒婕花了800元雇我替她完成社区志愿活动,这样她可以在学校里加分,我也有了旅游经费。

    江先生眼睛一亮,问我想去哪里?

    我摇摇头说,先有钱吧。

    其实我骗他的,我生性胆小又心无志向,没有什么潇洒的脾性,我只想要钱。

    后来,我们从一款小游戏聊到欧洲绘画史。

    某天,他问我:“画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给人看呢?”

    话音刚落,我的脸瞬间涨红并把手上的速写本收了起来。

    原来他早发现了。

    “画得不好……”

    “画得不好也不能成为你帮别人代笔的理由。”他说时有些微怒。

    他怎样知道的呢?我沉默许久,最后苦笑起来,“习惯了,如果被批评了还骂不到我头上呢。”我自嘲着,不敢抬眼。

    江先生摇头,他用极其严肃又认真的语气讲:“永远不要惧怕批评,你则为最好。”

    我望着他,宛如一幅画。

    忽然,莫名而来的虔诚感在心里升起,我向神明祈求,祈求江先生恢复健康,平安顺遂。

    想着,我竟脱口而出。

    他听了开玩笑地说道:“没事,世界上许多名人都是27岁时死去。比如涅槃乐队的主唱,科特·柯本。”

    15天的志愿者活动结束了,何舒婕按时从她与男友的旅游中回来,把奖励证书领走了。

    之后,我以朋友的身份隔三岔五地往江先生那里跑。

    他懂得很多,无论是书本知识还是人情世故。

    他告诉我要多读书,然后用纸折出一只小青蛙,他轻轻压住其尾部,纸青蛙就随着时光从这头跳到那头。

    直到一天,我可以用肉眼看见江先生的变化,在厨房烧菜都变得吃力。

    江先生准备离开这座城的那天,是许久阴雨后的放晴,他说家里人也不太在意他了,倒不如自己出去转转。

    我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他脖子上的围巾,可他抬手揉眼睛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收回双手。

    我忽然想哭。

    江先生还是笑着,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个人这辈子不会难过。他的肩膀宽厚,他的背脊依然挺直,他哪怕离去,眼中都不失坚定。

    “我每去一个地方就给你寄明信片哦。”他说着,像极了电影里的台词。

    “好的,保重。”

    火车驶入,急促的轰鸣声如同在催促脚步。江先生望我良久,最后缓缓吐出一句:“多读书。”

    他转身要走。

    “江先生。”我叫住他。

    “怎么了,小志愿者?”

    “我可以抱您一下吗?”

    他没有回复,但却俯下身子,给了我一个温暖又心酸的拥抱。

    江先生曾经的小猫蓝眼睛一直在叫,把宿管阿姨引来,我被带去记了警告,让我以后不许在宿舍里养宠物。我抱着蓝眼睛坐在学校外的长街上,想着以后怎么办。

    纸青蛙又跳过一段年华,我收到几张来自江先生的明信片。

    “亲爱的小志愿者,我在此衷心地祝愿你,健康无病,一生平安。涅槃乐队里的涅槃给你,主唱我来当。做你自己。”有一张明信片上写着。

    我读懂了信中的含义,崩溃大哭起来。

    分开时的拥抱算作缘分的画圆,我从他身上学会的不仅有知识、性情,更有能对抗未来磨难的磐石心脏。

    我会记住你,无论多年。

    故人离去如时光不可逆,过往我常因没有在初见你时就做好向你伸出手,袒露心扉的准备而意难平着,但时至今日我也想明白,要像你那样接受命运给的一切。

    我的意难平伴随着全国疫情蔓延开来。我申请去做了我们社区里的志愿者,用的是自己的姓名。

    我,要做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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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的翠竹(小说)

    袁心如(23岁)

    我们不能永远陪着你们。但是我们的爱可以。如果你们长大后,也把你们的爱送给需要帮助的人,那爱就可以传递下去,我们也就不会孤独了。

    大学生们到了金钩村那天,成群的蜻蜓在低空急促盘旋,天空的乌云好似不堪重负,下一秒就可以炸裂,迸涌出岭南夏季最热烈的雨水。十几个孩子一股脑儿从溪边跑来村口,好奇地张望着。只有赵小新,孤零零地跟在后面,踢着地上的石子,又举起一只小手,感觉自己的手几乎要碰到最低的那朵乌云。

    队长李青阳露出笑脸,望着第一次见到的孩子。为了准备这次暑期短期帮扶留守儿童的志愿服务,他和同学们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晚。他扛起最重的文艺汇演物资,往村中小学走,忽然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瞟着他的那个寸头小男孩儿。他的心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般,随即友善地朝孩子笑了笑。

    志愿者们和孩子们不过两天便熟络起来。课间,年龄小的小孩子们总把大学生一圈一圈地围住,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小老师们,听他们讲来自远方的神奇故事。年龄较大的孩子就和老师们跳大绳、打篮球,像丛林里新生的小鹿。

    李青阳天天忙碌,生怕工作有半点差池。他看着窗外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还有办公桌上堆满的手工制品和小零食,他想,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会表达爱的孩子们。

    唯一的麻烦,就是赵小新。他仿佛没有情感,更别提爱。他的世界和别的人有一层厚实的墙,他没认真听过讲课,只会在教室的窗边晒太阳,眯着眼睛,不管什么时候书包都不曾放下,脚上破旧的拖鞋与水泥地板摩擦发出沙沙响声,这个响声从第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李青阳曾经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他,为什么从不把书包放下来?但是不管怎么套近乎,赵小新就像是座沉默的山丘。山丘上还长了个书包。

    和队员们商量后,李青阳给孩子们布置了每天一篇日记的任务,写什么都可以,主要想了解孩子们的心理。实际上,李青阳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赵小新。

    任务布置下去,第一天,赵小新的日记本子上只写了一句话:“河边的翠竹郁郁葱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用红笔写的,很是刺眼,李青阳被这句话有些震慑住了——他不是一个寻常孩子。他仿佛能看见赵小新眯起来的眼睛里,藏着无尽的秘密。

    志愿服务开展到一半,校园外的巷子突然出了事。赵小新和几个同班同学吵了起来,赵小新的书包被几个同学抢走,书本撒落一地。李青阳听到消息后飞跑到巷子,看见赵小新脸色通红,寸头上的头发根根直竖,紧咬着牙,像一头发怒的小野兽,死死地扯着书包。几个同学见到老师迅速蔫了下来,松开了手。

    “你们在做什么!先冷静!受伤了吗?什么事情好好说。”

    “老师,我新买的铅笔盒不见了,那是我爸爸寄给我的。赵小新的爸爸是小偷,肯定是赵小新偷的。”一个孩子嚷着。

    “不是我偷的!”赵小新撕心裂肺地吼着。

    “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不给我们检查书包!”

    “不行就是不行!”眼见着赵小新又要冲上去,李青阳赶忙拉住。

    好一顿安抚教育,陪着几个孩子找到那铅笔盒,原来是落在学校操场的石椅上,再让他们向赵小新道了歉。看着还在呼呼喘气的赵小新,李青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说:“来吧孩子,我送你回家。”赵小新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漫天灿烂的夕阳给村子里蒙上一层滤镜。石板路上,两个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好像要长到天边。这个瘦弱矮小的孩子耷拉着头,手紧紧拧着书包带。李青阳走在旁边,听到了他一声一声的啜泣。

    “李老师,你认识许一帆老师吗?”赵小新忽然抬起头。

    这是李青阳第一次听见赵小新说话。许一帆是上一次这个志愿项目的队长,今年4月去西藏支教了。

    “他是我的师兄,去西藏了。你有什么话对他说吗?我可以帮你转告的。”

    赵小新摇了摇头。

    继续走了百来米,沿着金钩村小河的翠竹,走到一座小平房。赵小新在河边洗了把脸,擦干净,蹦蹦跳跳地走进棕色调的小房子。李青阳跟着进去。屋子里的陈设简陋而古朴,但是很干净整洁。赵小新的奶奶看见他们,连忙扶着拐杖晃悠悠站了起来。

    “奶奶,这是老师,刚才在学校打扫卫生,晚了一点点,我先去做饭啦。”

    赵小新自顾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响起锅碗瓢盆声。赵奶奶告诉李青阳,小新的爸爸在他5岁时便误入歧途被判了刑,小新的妈妈为了养活家人远走他乡,只留下小新和奶奶一起生活。

    “我孙子真的懂事,就是命苦。”赵奶奶说着说着,差点落泪。

    半个多小时后,赵小新在桌子上摆好几道家常菜。李青阳推辞不掉赵奶奶的邀请,便留下来吃晚饭。李青阳看着桌子上简单但可口的饭菜,还有墙壁上十几张黄灿灿的奖状,不由得一阵心酸。

    很快吃完晚饭。天色暗了下来,李青阳和赵小新坐在门槛上,天上数十颗星星若隐若现,沉默在墨色的夜空中。农村的夜晚蝉声喧嚣,竹林的叶子和风低声絮语。

    “你们会走的,对吧?”小新低着头,小声问。

    “嗯,但是我们会想你们的。”

    “会回来吗?”

    “不能回来了。”李青阳不想骗孩子,他知道一次善意的欺骗,会让孩子一年又一年失望。

    “为什么总是要离开呢?”李青阳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长期以来,他觉得志愿者的到来是一种对孩子们的馈赠,但从来没想过,志愿者的离开或许可能对他们所造成的伤害。

    他一时愣住了。

    “老师,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爸爸妈妈、前年的秦老师、去年的许老师,还有我的同学都会走,还有你,也会走,就像下雨时的蜻蜓一样。”

    李青阳想起刚来到村子时,村主任说近几年金钩小学不断有教师跳槽和学生转学。他突然明白了赵小新为什么要在他们服务期间封闭自己。他就像一只脆弱善良的小兽,因为害怕离别,害怕伤害而故作冷漠。李青阳眼睛酸了,他又想起当年自己作为贫困家庭的孩子,曾经有一个工作人员与他彻夜长谈,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心疼地抱了抱赵小新,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老师你不用回答我,我都明白的。”赵小新轻轻扬起嘴角,“你们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呢?”

    “因为爱呀。”李青阳下意识地回答,“我们不能永远陪着你们。但是我们的爱可以。如果你们长大后,也把你们的爱送给需要帮助的人,那爱就可以传递下去,我们也就不会孤独了。”

    赵小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我可以当和你们一样的志愿者,对吗?那你能给我留个名字和寄语吗?”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带锁的日记本。翻开看,是一页又一页历年志愿者的名字和寄语。李青阳认真地写下:“相聚短暂,但爱会永恒。”赵小新满意地接回日记本,认真地锁好,用纸巾擦了擦,放回书包里。

    “老师,我爸爸教我一首歌谣。你要学吗?我教你,这样以后你听到,就会想起我了。”

    “好呀。”

    “番薯仔,头青青,担来后厝救穷家;穷家刻苦赚,赚久正像别人家。番薯仔,头红红,担来后厝救穷人……”

    第二天,李青阳看见赵小新坐在教室,在课桌上放下书包,他看见李青阳时,淡淡地笑了。那一天,李青阳和队伍里的同学们商量,一起为孩子们组织了关于离别、爱以及志愿精神的主题班会。

    李青阳逐渐想明白了,或许志愿服务从来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馈赠,而是爱的相互给予。李青阳辅导了赵小新的功课,赵小新教会李青阳一首本地歌谣;李青阳和他的同学们给这里的留守儿童带来了几寸和煦的阳光,孩子们让他们明白了志愿服务的意义,爱的意义。志愿者不能永远留在孩子的身旁,但是这段有关爱的经历,或许能够温暖他们的一生,在多年以后孩子们的回忆中闪闪发光。

    离别的那天,夏日清晨的空气里盛满河边竹子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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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每个孩子心灵富有(散文)

    张译方(23岁)

    2021年的第一天,诸事安稳,朋友圈和空间里铺满了亲朋好友们热热闹闹的年终总结,弄得我一时也有几分心痒。可提起笔来,逝去的光阴在眼前奔腾而过,却又不知从何忆起。一抬头,忽然瞥见了之前给志愿学校的孩子们写下的摘抄书签,不由会心一笑。

    有一句话说:“生命不在于你活了多少日子,在于你记住多少日子。”那么,什么样的日子更容易被记住,什么样的岁月更容易留下痕迹呢?我想,我们往往格外钟情于这样的时间——有质量的时间,有温度的时间。很幸运的是,“开绘啦”给了我们兼得的机会。

    很多人看到“开绘啦”三个字,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一个教孩子绘画的志愿项目,但其实不然。湖南的“开绘啦”,是一项通过培养专业的绘本情商课志愿者讲师,为少儿开展体验式绘本教学,从爱、生命与感恩等主题出发,让孩子在生动的绘本讲授过程中培养共情能力、人际交往能力与自主阅读习惯等的志愿项目。

    在每周四室友躺在寝室刷视频时,我只身奔赴来回车程4小时的小学与孩子见面,几乎每次下车都要蹲在路边缓上好一会儿;备课笔记积攒了厚厚一叠,课前的排练试讲要打起十万分精神;班上个别孩子漠视规则的行为让我焦躁,直到半夜仍在脑内排演合适的应对举措……中途有志愿者选择了退出,但更多人选择了坚守到最后一刻。

    在一次请假情况较严重的会议上,社工小姐姐严肃却又温和地告诉我们:“我希望大家能记住的是,对于我们来说,或许一次请假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对孩子们来说,他们每周四的下午,都是只留给你一个人的。”

    在这日复一日的坚持中,我从怯于上台的新手讲师蜕变成了落落大方、沉稳自信的绘本分享者。

    在每期的绘本课堂中,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穿靴子的猫》。一方面这是我当讲师后讲授的第一个绘本,孩子们的反应也很积极,给了我很大鼓励;另一方面,这个故事本身就非常有趣,不论是猫的种种妙计,还是绘本对人物神态的刻画,寥寥几笔人物形象就跃然纸上。我觉得我不是在讲绘本,而是变成主动和孩子们分享和演绎我知道的故事,收获一样的惊喜和兴奋,这种感受特别美妙。

    记得在讲这个绘本的时候,为了渲染最小的弟弟一贫如洗,我说大哥二哥有了磨坊和驴可以一起生活磨面粉卖钱,家里也有粮食;但是弟弟只有一只猫,家里连粮食都没有,连老鼠都不来偷吃。有个小姑娘举手说,弟弟可以把这只猫借给大哥二哥帮他们捉老鼠来换钱或者粮食,因为他们家里有吃的也会有老鼠,这样,弟弟也就有生活来源了。这个让我意想不到却很有创造力的答案,让我特别喜欢。

    不是你来教孩子什么,而是要去感悟孩子能教给你们什么。孩子是让人惊喜的宝藏。渐渐地,我发现,孩子真是很可爱的存在,他们懂得很多,却又常常懵懵懂懂。

    我之前和妈妈说过,我其实更喜欢教小学的孩子,因为我很期待也很欣喜与混沌未知的生命相处。他们对我来说,更像破土的嫩芽,迫不及待地在这个世界里横冲直撞,呈现出一种生命的鲜活与恣意。而我们需要做的,是为他们适时搭上攀缘的长杆,在他们恣意到要把根系都抽出地表时认真提醒:“不可以这样哦,把脚放回去。”至于其他的,耐心等待就是。毕竟一位园丁种下的是真种子,而不是丑兮兮的塑料盆栽。

    最后一节课放告别视频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又渐渐有点伤感。

    我听到有个小姑娘讲了一句,老师,这好像在写小说呀。有个一向很积极的小朋友看完视频很开心地告诉我:“我数了一下,我整整出现了6次!”我只是微笑。

    我看着他们说:“我们班里,有每节课都坐得端端正正,听得全神贯注的同学;有特别会阅读,而且每次回答问题都能给我惊喜的同学;有画画很好的,踢毽子特别厉害的,会主动上来帮我弄电脑的,交代的东西带得特别全的,当然也有上课上一半抱着球跑进来的……你们每个人在我这里都很特别。我祝你们都能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身边常伴温暖,永远心怀热爱,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有个小女孩儿接了一句:“我希望我长大后变成美女!”我忍俊不禁,但很赞同地回她:“变成美女很好啊,我也想当美女,我到现在也还在努力呢。”

    临近期末,“开绘啦”文案组向所有志愿者征集几个问题的回答,其中一个问题是:“通过‘开绘啦’的教学,你对未来的职业有什么不同的规划吗?”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写下了下面的答案:

    其实长期以来,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都偏向做一名老师,也一直在为此努力。所以与其说“开绘啦”让我选择了做老师,不如说它让我渐渐明白了,怎样去努力成为一名好老师?你该如何发掘孩子的无限潜力?你如何能让孩子受到最多的鼓舞和启迪?所以我很庆幸能与“开绘啦”相遇。

    在孩子那里,一些人避讳死亡,避讳战争与黑暗,可突然一夜之间成人的界限一过,又转而叹息:他们或许被保护得太好了,这让他们幼稚、脆弱、大惊小怪。我总觉得不该这样的。再后来,我遇到了“开绘啦”,这里的动物为了生存夺走其他动物的生命,却又忠诚地守护在主人身旁;这里有十面埋伏下的金戈铁马与英雄末路,有苦痛战争中在墙角盛开的小白花……这里的对错分明又不分明,会问你一句“你认为呢”,而不是告诉你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

    我敬佩在这背后默默坚持的所有人,而我也愿意带着这份感动,继续走下去。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3年12月24日 03 版

志愿之光
做最好的自己(小说)
河边的翠竹(小说)
让每个孩子心灵富有(散文)